隔鍋香
木槿荼蘼
不敢肯定,“隔鍋香”這個說法只在大理地區(qū)流行,也不敢肯定“隔鍋香”這個詞是大理人的首創(chuàng)。不過,“隔鍋香”還沒有進入普通話“基本詞庫”,它還是個地方方言詞,它在大理地區(qū)流行多年,大理人普遍都會說、都會運用,這倒是真的。
什么叫“隔鍋香”?
隔鍋香就是自己碗里頭有湯有水,有香有辣,什么都不缺,可心里頭總覺得吃起來沒滋味,老是想著別人碗里的東西。鍋還是那口鍋,碗還是那個碗,吃起別人的東西來,換了主人,好像味道就是不一樣。
隔鍋香,是小孩子常愛犯的毛病。比如:
這邊廂當媽的牛奶雞蛋都煮好了,可聽隔壁二奶奶說有蕎面粑粑,就硬是跟了去弄一大塊回來,啃得有滋有味。
自家園子里熟透的桃李梅杏一嘟嚕一嘟嚕,偏要三天兩頭跑到老叔家那棵青澀的梨樹下舉頭張望垂涎三尺……還有這樣的事情呢,一個小孩子吵鬧著要喝大姨媽做的酸梅湯,當媽的滿口答應,假裝出去找大姨媽,在門口小賣部買一罐酸角飲料,回來倒在杯子里,端到他面前,說是從大姨媽那里弄來的,那小不點就眉開眼笑地一咕隆灌到肚子里去,抿抿嘴,一副幸福無比的樣子……這就是“隔鍋香”。
成年人也有犯這毛病的。北宋文人蘇東坡就是其中一位。當年蘇老先生聽說廬山煙雨是如何奇幻、錢塘江湖是如何的壯觀,于是興沖沖趕了去觀賞一番。回來后寫了一首《廬山煙雨》:“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到得原來無別事,廬山煙雨浙江潮”。
后人把起頭煞尾都是“廬山煙雨浙江潮”的這首詩解讀得很玄乎,說這是大學士參禪之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參禪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參禪后,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什么什么的,弄得神秘兮兮。
不過,依我等俗人愚見,蘇東坡其實是犯了“隔鍋香”的毛病了。聽說廬山煙雨、錢塘江潮如何了得,于是“未到千般恨不消”,放著眼前美景不欣賞,大老遠的跑了去一看,唉!“到得原來無別事”,原來也就是那么回事嘛!回來想想,覺得自己是“隔鍋香”了,于是悻悻然弄那么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的幾句詩自嘲一下。就這么簡單嘛!呵呵……
其實,只要是人,就多少會有些“隔鍋香”的心理,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要不然怎么會有“鄰家草地比自家綠”這樣的西方諺語?要不然怎么會有“居蘭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這樣的古人名句?要不然怎么會有“得隴望蜀”這樣的成語典故?要不然怎么會有“婆娘是別人的好”這樣的大理民間俗語?
這都是“隔鍋香”心理作怪的結果呀!
越是眼前的好東西,越容易忽視它的優(yōu)點和長處,越是隔得遠的、陌生的東西,就越感覺新鮮刺激,這是人與生俱來的“毛病”,有時它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你人生路上的“障眼法”,引誘你為那一鍋并不比你碗里強多少的東西(有時甚至只是別人的一鍋殘羹剩水)多走彎路,空耗心力。
看來,成年人的“隔鍋香”還真是小瞧不得哩!
關于“隔鍋香”這個方言詞,還有另外一層引申意,這里也順便介紹一下:在大理一些地方,有的把“隔代親”的親緣關系現(xiàn)象也形象地稱為“隔鍋香”,即爺爺奶奶輩對自己的兒女不如對孫兒孫女親近和關心,對隔一輩的人更愿意剖露心跡,說知心話。甚至還有人把那種認為外人對待自己比親生兒女都好,所以對待外人也就比對待親生子女還要好的行為,也稱作“隔鍋香”。
方言方言,一方之言。一方豐饒的大理山水,養(yǎng)育了一方智慧的大理人。只要你深入到大理普通百姓中去,走一走,聽一聽,你就會深切體會到大理人的“一方之言”是多么豐富多彩,有時真是“挖空心思找比喻,不如民間一熟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