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璧縣城東、宿泗公路南側(cè)，有一片終年常綠的樹林，樹林中沉睡著一座古墓。墓基隆起，碑石林立，靜穆凝重。這就是安徽省重點保護文物——虞姬墓。

二千多年前，楚漢相爭的最后決戰(zhàn)，就在靈璧這塊古老的土地上進行的。那位著名的“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雄項羽，就在這里發(fā)出了“虞兮虞兮奈若何”的仰天長吟。跟隨項羽南征北戰(zhàn)的絕代佳人虞姬，面對四面楚歌，兵敗如山倒的絕境，唱出了“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的悲歌，隨后拔劍自刎而死。

司馬遷在《史記·項羽本紀》中寫道：虞姬容貌美麗，性情溫柔，知書達禮，深得項羽喜愛。公元前202年，項羽率兵突圍，敗在垓下（今靈璧縣沱河北岸），被劉邦率領的漢軍團團圍住。劉邦采用“四面楚歌”置疑兵陣，瓦解楚兵軍心，致使項羽中計，導致全軍覆滅，演出了令人肝腸寸斷的“霸王別姬”悲劇。

相傳，虞姬自刎后，項羽帶著她的尸體，向南馳走，不料漢兵追至，項羽無可奈何地丟下了虞姬的尸體。后來這里出現(xiàn)的村莊就叫“霸離鋪”意指霸王別姬之處。項羽突圍后，虞姬的尸體被來不及突圍的楚兵移葬于“霸離鋪”東2.5公里處，后來這里出現(xiàn)的村莊就叫“虞姬村”，兩處自得名以來，至今沿襲不變。

虞姬墓歷盡千年，時壞時修。墓側(cè)曾建有虞姬廟，廟內(nèi)塑有項羽、虞姬像，人物造型極為生動。虞姬柳眉杏眼，明眸皓齒；項羽氣宇軒昂，剛強剽悍。塑像四周，詩詞歌賦的石刻林立。在唐宋年間，靈璧作為京師通往東南地區(qū)的必經(jīng)之道，文人墨客往往三五成群到虞姬墓前憑吊攬勝，然后吟詩填詞以發(fā)思古之幽情。

園內(nèi)有陳列室，陳列室采用磚木結(jié)構(gòu)，粉墻小窗，青灰色小瓦，內(nèi)進雕梁畫棟，結(jié)構(gòu)巧妙。室內(nèi)陳列著垓下和虞姬墓中出土的文物、有關(guān)的史料和詩詞歌賦。園內(nèi)還有一幅對聯(lián)，頗為傷感：

虞姬奈何，自古紅顏多薄命；姬耶安在，獨留青冢向黃昏。

我去拜謁時，龐大的擴建工程剛完工，屋角尚存些許水泥渣。名稱自然也換了，美其名曰：虞姬文化園。園中長虹臥波，曲徑通幽，蒔花植綠，蔚為大觀。更有文化長廊，述項羽虞姬英雄美人、相親相愛之情事。不過俗話云，人皆喜新厭舊，惟有古跡例外。我亦然，對新造景觀興味索然。只步履匆匆，急奔西北角虞姬墓。

虞姬墓前有古碑一方，字跡猶可辨：西楚霸王虞姬之墓。碑后即虞姬芳冢，方圓幾丈，四面松柏。屈指算來，虞姬在此，已沉睡兩千多個春秋。我沿順時針轉(zhuǎn)墓三圈，以憑吊芳魂，同時亦為尋找一種浪漫花草。傳說虞姬葬處，生有一種花草，無風能舞，婀娜多姿，名虞美人。乃虞姬碧血所化。時維初秋，墓上芳草郁郁，深綠鮮亮，開著星星小花。然無風，皆不動。不知是時令環(huán)境所致，還是世道變遷之故，美麗的精靈，已不屑為世人舞。

旁有碑林，乃文人墨客在此憑吊，發(fā)思古之幽情，吟的詩，填的詞。其中有兩首，我頗激賞。一為蘇軾：“帳下佳人拭淚痕，門前壯士氣如云。倉黃不負君王意，只有虞姬與鄭君”。另一為無名氏：“腸斷烏騅夜嘯風，虞兮幽恨對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飲劍何如楚帳中”。詩歌用反襯手法，贊揚虞姬的忠貞。垓下之圍，一曲楚歌，鐵打營盤，分崩離析，即便信任如鐘離昧、季布，親密如項伯輩，均臉皮一黑，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還有后來的黥布、彭越，貪圖封王，背楚投漢，終難逃俎醢下場。這些所謂的男子漢，大丈夫，哪個比得上柔弱虞姬的節(jié)義。中國男人，愧欠女人太多，中國社會，愧欠女人太多。從西施貂嬋，到昭君文成......中國男人應該慚煞，羞煞。

就象文化園的浮飾一般，其實，虞姬形象的演化過程，亦若是。這位美人最靠譜的史實，其實很簡單。司馬遷《項羽本記》載，項羽垓下被圍，“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常幸從......項王乃悲歌忼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shù)闋，美人和之：（漢兵已掠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據(jù)《楚漢春秋》補）”。從有限的信息可知，虞姬名虞，只是項羽一位寵姬，因貌美而得常伴左右。項王悲歌，虞姬應和。據(jù)其詩意，當為項王殉情。僅此而已。正因其簡略，便為后世文人，留下無限想象空間。單是虞姬出生地，就有沭陽與蘇州的口水戰(zhàn)。又如“霸王別姬”諸如此類演義，更是鋪天蓋地，泛濫洶涌。其情節(jié)，鋪排得繪聲繪色，圓圓端端?？芍^真真假假，虛實難辯。而就此而言，也從另一側(cè)面看出，人們對虞姬的悲劇，充滿同情，深表惋惜：假設項羽成功......那么，英雄配美人......

當然歷史沒有假設?？晌覀兇竽X可以假設。假設以上演繹都是事實，假設項王成就大業(yè)，虞姬結(jié)局又會如何？這也是我常想的問題。我贊成張愛玲觀點。就算項羽真做了皇帝，虞姬也只是后宮三千粉黛中一個。項羽有否正夫人，史書無載。然虞姬身份只是“姬”，卻是確定了的。項羽成功，虞姬再多封個“貴人”，在后宮中忍受終身監(jiān)禁的“處分”。再進一步，假設虞姬憑著寵幸，做了皇后，那么世人對其看法，則可能完全顛覆，她將成為又一個妺喜、妲己、褒姒，一汪紅顏禍水。還有另一可能。項羽性格暴虐，又聽不進意見。而后宮從來就是是非之地，佳麗爭寵，因?qū)櫳?，因妒生恨。虞姬有得寵時，必有失寵時，加上其剛烈性格，難免得罪項羽，則結(jié)局會更慘。如此看來，虞姬之悲劇，竟是注定了的。還不如這樣，留人懷想。作為她本身，何其不幸，作為那芳名，譽傳千古，則又何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