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興業(yè)龐村清代民居
鄉(xiāng)村非主流
“千州萬州不如玉林州,吃完番薯有芋頭?!边@是玉林當?shù)匾皇酌裰{的頭兩句,語氣中充滿了對自己家鄉(xiāng)倍感自豪、摯愛有加的贊美。
在農業(yè)經濟時代,解決吃飯問題確實是頭等大事,而土壤肥沃、水源豐足、旱澇少侵的地方,當然就是人們夢寐以求的好地方,因為它能種什么能活什么,活什么能收什么。那個地方的人們,就少遭一點饑寒交迫之苦了。
有廣西烏克蘭之稱的玉林,完全當?shù)闷疬@美譽。它地處桂東南,南流江從中間緩緩流過,江水千萬年沖積而成的這片盆地,水源豐足,土質肥沃,旱澇不多,就像斯大林稱贊的烏克蘭一樣:你就是把一根拐棍插進土里,到了春天也會長出嫩芽來。因而玉林就一直享有“廣西烏克蘭”的美譽,并且直到今天,這里依然是八桂大地的重要糧倉,說起這里的優(yōu)質水稻、香蕉、大蒜、紅薯等特產,仍然會令人垂涎不已。清代楊恩壽的《坦園日記》中稱贊玉林“其繁華稍遜梧州,實廣西中極完善之處”,光緒年間的《郁林州志》也認為:“郁林地多平曠,有山不深,有林不密,雖屬邊疆,絕無瘴癘之氣?!边@樣的地理環(huán)境,正是農業(yè)經濟發(fā)展的有利條件。
在清一代的康乾盛世,可謂我國農業(yè)經濟的全盛時期。不愧為千古一帝的大清康熙大帝,除了削三藩、收臺灣、戰(zhàn)敗雅克薩、平定噶爾丹、整飭吏治、延攬人才之外,還十分重視發(fā)展農業(yè),采取了禁止圈地、鼓勵墾殖、減免稅賦等政策,使全國出現(xiàn)了社會相對安定、經濟較快發(fā)展、國力比較鼎盛的局面,并且一直延續(xù)到乾、嘉兩朝,時間長達130多年。據(jù)歷史學家估算,康乾盛世時期中國的GDp,已占了全世界的四分之一強,與現(xiàn)在美國在世界上的地位相仿佛。以廣西為例,經過明末清初長時間的戰(zhàn)亂殺戮,清初廣西人口已銳減至百萬以下。為了促進社會發(fā)展,清政府在順、康、雍、乾四朝,多次宣布蠲免廣西全省錢糧和部分減免賦稅。經過多年的休養(yǎng)生息,全省人口得到了較快的恢復和增長,到嘉慶二十四年(1819年)達到723萬,百余年間增加了六倍多,耕地面積也增長了23724頃??登⑹赖倪@種繁榮與發(fā)展,無論是在質上還是量上,都遠逾于以前的歷朝歷代,具有歷史上罕見的集大成之勢,創(chuàng)造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經濟奇跡。
這樣的奇跡,在大清史籍中確實留下了眾多記載。但時至今日,“康乾盛世”離開我們也已有300多年,就今天的玉林而言,我們已很難從地方的史籍中,找到多少關于當年地方社會生活的真切而具體的記錄,所幸我們還是可以從當?shù)匾恍┬掖娲迓涞拿窬又?,看到了那個時期社會進步、經濟繁榮的凝重而真切的縮影,那些苔痕斑斑的小巷深處,至今仍飄蕩著大清盛世那悠長而渾厚的余響。興業(yè)的龐村,就是其中的代表。
龐村在興業(yè)縣城東北郊約1公里處,這里保留有比較完好的清代鄉(xiāng)村民居30多座,最早的始建于乾隆年間,全盛于嘉慶一朝,至今已有近300年的歷史,總建筑面積約15000平方米。這些建筑朝向基本為向南偏東,布局整齊嚴謹,結構大致相類,多以青磚墁地,全村鱗次櫛比,連片建筑,氣勢宏大,以石板鋪就的村道小巷縱橫相接。屋宇之間,裝飾著那個年代特有的壁畫、木雕、石雕、陶雕等,千姿百態(tài),栩栩如生,是研究清代桂東南鄉(xiāng)村生活和建筑藝術的最好標本。
這些民居,是桂東南常見的一、二、三進房,三至七開間不等,規(guī)模根據(jù)各戶人家的政治地位和經濟能力而定,最大的“大大房”有2000多平方米,小的也有數(shù)百平方米。青磚外皮到頂,內襯泥磚,重檐翹脊歇山頂,顯得既沉實又靈動。屋頂下的墻頭上繪有那個年代建筑特有的精美裙畫,多為珍禽瑞獸、山水花卉。許多裝飾圖案就地取材,用青磚組合,用瓦片拼接,既簡樸廉價,又生動多變。房子中座的正廳上,供奉有祖宗神位,兩邊有的還有傳統(tǒng)的對聯(lián),顯示了中國人頑強的倫常觀念和宗族意識。
這些房子,如果按照人均面積計,顯然已遠遠超過我們今天所定小康生活人均居住水平的數(shù)倍乃至十數(shù)倍。如果按建筑成本估算,那就更是價值不菲了,一幢房子折合現(xiàn)在價錢少說要花數(shù)萬、多則不下數(shù)十萬元。這么多的房子,不只屬于哪一家哪一戶,而是分屬于整個村子里每一個家庭。也就是說,那時這里各家各戶的經濟收入,顯然已基本解決溫飽而又有相當?shù)挠嘣?,都能承擔得起房子的建筑費用。以這樣的建筑規(guī)模和生活水準來推想,把龐村稱之為清代的“小康村”,應該不是過分之譽。只可惜,村中大多建筑已有了不同程度的損毀,漫長的歲月已經并仍在無情地侵蝕著這份存留了兩三百年的民居遺產。
村中規(guī)模最大、保存得也比較完好的,當數(shù)梁氏宗祠、將軍第、大大房等建筑。從梁氏宗祠中的可以得知,龐村民居的始祖為梁標文(字純庵),據(jù)說他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與祖母相依為命,后來到石南街上幫助廣東來的一個做藍靛生意的老板打工,他為人老實,工作勤快,老板很是喜歡,就資助他也開了間同樣的店鋪,由此逐步發(fā)達起來,成為一方首富。他的故事,也再次印證了誠實換來信任、勤勞方可致富的道理。他養(yǎng)育有七子九女,后來陸續(xù)都在周邊建起了自己的房子,組成了龐村的基本單元。
將軍第為梁標文的第七子梁際昌所建,梁際昌的二兒子梁毓馨以軍功晉升武功將軍,他為此建了這座大宅,全宅有三進兩天井,其中不乏畫棟雕梁和富麗裝飾。為了預防不測,每房還暗設閣樓,相互聯(lián)通,精心設計了暗藏門閂,外人很難打開,顯示了主人防患于未然的匠心。
沒有或者少有天災人禍,是時代經濟繁榮的一個基本前提,其中社會穩(wěn)定絕對是個決定性的因素。清末的太平天國起義,盡管堪稱我國近代史上一次最大規(guī)模的反帝反封建農民運動,但在這場起義者和統(tǒng)治者反復絞殺的“人禍”之中,社會經濟卻受到了嚴重的破壞。據(jù)周源和的《清代人口研究》統(tǒng)計,僅廣西一省,人口就從起義前1850年的782萬,銳減至1856年的516萬。也就是說,這15年的戰(zhàn)亂,導致了三個人中就有一個死于非命的嚴重后果。
在這場令許多城池村落頓成廢墟的巨大政治風暴中,玉林州城盡管受到了起義軍的多次圍攻,堅固的州城卻成功地保存了萬千州民的身家性命。地處興業(yè)的龐村,也是歷史的幸存者,只是這片舊居畢竟有點殘舊了,并沒有什么太宏偉的樓宇讓人驚嘆,也沒有什么旖旎的景觀讓人流連,從游客觀賞角度看,龐村民居顯然要比那些曾經財大氣粗、迄今還保存得十分完好的晉商民居或徽商民居遜色許多,但它卻是桂南人身邊的活著的歷史學、民俗學和建筑學上的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