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shí)候，母親每次殺雞，開始扯去雞頸下方的羽毛時(shí)，就會念念有詞：“雞呀雞，你莫怪，你是陽間一碗菜，脫掉毛衣?lián)Q布衣，來生變?nèi)瞬皇请u。”反復(fù)念著，直至雞蹬腳，腳伸直不動，放到盆里拔毛，才停止念叨。

一次，我問母親殺雞為什么要念順口溜。母親告訴我，雞吃點(diǎn)遺落在地上的飯粒剩菜，在野外啄食一些野草小蟲什么的，很隨和，不挑撿，給什么吃什么,不給不強(qiáng)求，可它們卻賣力下蛋。窮人全指望著用蛋換點(diǎn)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什么的。貴客來了，在面條里放上一兩個(gè)蛋算是上等的招待。

雞蛋金貴呢！雞作出了巨大貢獻(xiàn)，誰忍心殺它呢？萬不得已，真是萬不得已，才痛下殺手。婦女生孩子，慶賀高齡長輩的生日，來了非常貴客，有時(shí)不得不揮淚斬雞。動手時(shí)，給可憐的雞一絲安慰，也給自己良心一份平衡，就念一通順口溜。意思是說它們的命運(yùn)合該如此，是陽間一碗菜，不是人心毒手辣，祈禱它們到陰間去，轉(zhuǎn)世成人。

母親還說，姥姥讓她一定要記住念祝詞，殺雞念祝詞是祖?zhèn)飨聛淼?，不可兒戲。母親還說，殺鴨鵝這些畜牲都要念一段的。

殺鴨就念“鴨呀鴨，你莫怪，你是陽間一碗菜，脫掉毛衣?lián)Q布衣，來生變?nèi)瞬皇区啞！?/p>

殺鵝就念“鵝呀鵝，你莫怪，你是陽間一碗菜，脫掉毛衣?lián)Q布衣，來生變?nèi)瞬皇蛆Z。”

不管殺什么畜牲，只要換幾個(gè)字就行了，祝詞好記得很。

聽了母親的一些言語后，只要知道哪家殺雞鴨鵝，我都要跑去說：“不會念祝詞，我教你?！贝笕硕夹χf：“大人都會念?！蔽液髞硪簿筒辉贋槿思覛㈦u會不會念祝詞操心了。

也許是童年經(jīng)歷的影響，我二十多歲時(shí)都不敢殺雞。有時(shí)別人殺雞，我在旁邊一手捉雞腳一手捉雞翅膀，幫著殺雞，成了名符其實(shí)的幫兇。持刀人一邊殺一邊念念有詞，我死死捉著掙扎的雞，不敢看過程，閉著雙眼在心中念祝詞禱告。

妻子坐月子的年代，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再不是雞蛋換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的年代。親戚們送來了很多的雞。三天兩頭就要?dú)⒁恢唬恢敝竿鴦e人幫殺雞，也不是個(gè)事。于是，我就操刀學(xué)著殺雞。

第一次，手有些發(fā)抖，就趕緊不停地念著：“雞呀雞，你莫怪，你是陽間一碗菜，脫掉毛衣?lián)Q布衣，來生變?nèi)瞬皇请u?！碑?dāng)看到從雞喉嚨迸射出鮮血時(shí)，我的手松了一下，雞掉到地上。雞撲騰了幾下，竟然站立起來，跑了一段路才倒下。母親責(zé)怪我怎么念祝詞的，說我和妹妹做不了事，母親差點(diǎn)說罪過罪過。

雖然我沒有學(xué)會殺雞，但我學(xué)會了念順口溜，并領(lǐng)悟到順口溜為什么流傳至今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