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市澄海區(qū)蓮下鎮(zhèn)程洋崗素有“千年古村落”之稱，這里依托韓江，為地方人文薈萃之地。近日，筆者走訪程洋崗，無意中發(fā)現(xiàn)程洋崗入道路口附近居然有一座古香古色的丹砂古寺，且寺的歷史悠久，碑刻、楹聯(lián)眾多，儒釋道融合特征非常明顯，值得文史研究者注意。

古寺歷史 溯自明代

丹砂古寺位于程洋崗（古稱“大梁崗”）的公路邊入鄉(xiāng)牌坊旁，在程美村虎丘山西麓。古寺創(chuàng)自明成化十三年（1477），歷代修葺。

清嘉慶年間重修的《澄海縣志》載曰：“丹砂寺，在城東北十五公里，程洋崗小虎丘山麓，明成化間建，后為倭寇焚毀。天啟甲子（1624）僧真聞重建，崇禎間鄉(xiāng)宗伯黃錦、御史陳良弼重修，后毀。國朝順治十七年庚子（1660）僧得源募建，更觀音殿為藏經(jīng)閣?？滴醭踹w斥，又毀。十九年庚申（1680）邑紳楊鐘岳帥僧如募修，知縣王岱題額山門。內舊有元帝樓，二十三年甲子（1684）邑諸生鄭焞等重修，移神像于藏經(jīng)閣，改祀文昌。乾隆二十六年辛巳（1761）僧照賦重修后殿及僧房。附載寺租：坐落本鄉(xiāng)田二十七畝額收租粟五十石。”

上述的黃錦、楊鐘邑均為地方著名士大夫，黃錦為饒平東里（現(xiàn)稱“東界”）人，官至禮部尚書，甚至曾被提名為明末“首輔”之職。寺中大殿東墻有明崇禎年間陳良弼（賜進士、澄海人）所撰《紫霄樓記》，左墻有清朝進士、邑人楊鐘岳所撰《程洋崗文昌祠記》?？蔀檠芯克碌臍v史所參看。

至1935年，丹砂古寺由治子蔡由蔚捐修山門。1950年起至“文革”期間，毀寺遣僧，古寺被改為“柴油庫”，后辦廠?，F(xiàn)在看到的丹砂古寺為近年重修。寺中的主持釋乾法來自江西寧都，已經(jīng)在寺中有十多年，說一口十分流利的潮汕話，讓筆者頗感意外。

丹砂古寺建筑面積有一千多平方米，為土木結構硬山頂建筑，分為前、中、后座，并配兩廂，寺的建筑格局四四方方，有明顯中軸線。寺的外山門有石坊，為明天啟六年（1626）結梅會所豎。正面刻“千年寶光”，背刻“鳳來武當”。

據(jù)稱，寺的內山門的兩邊外墻角，復制有兩尊約1.65米高石雕站像，為明天啟間所立。東有一身穿日本服，手托印信的倭寇，腳下墩上銘刻：“倭寇犯境，燒殺劫掠猖狂，立此倭身，千秋請罪。天啟六年眾立?！蔽鳛槭峙踉扑`芝的林道乾，他是澄海蘇灣都人，家就在寺左林厝園村，著名海上武裝商寇的頭領，腳下墩上銘刻：“林氏悟梁，寺左林厝園人，擅海禁利，累村兵燹，天啟六年眾立?！蔽蛄菏橇值狼牧硪幻?。

釋乾法對筆者介紹，寺中有鎮(zhèn)寺三寶——殞石香爐、香樟木魚和翡翠鐵樹。前面二寶被藏起來，而翡翠鐵樹立于寺的深處。觀看鐵樹，樹干彎曲，為蘇鐵科，樹齡竟達三百年以上，確是名貴植物。

三教合流 神靈眾多

丹砂古寺的前座是文昌殿，中座是大雄寶殿，后座是玄天上帝殿——紫霄樓，兩側廂房供奉各種神靈，如此布局，在國內其他地方極少看到，這反映出潮汕地區(qū)神佛不分、儒釋一體的特點。

文昌殿為寺的前座，內中正中供文昌帝君的高大坐像，另有孔子神像。右側魁星踢斗像，左手拿硯，右手握筆。科舉時代，讀書人需要文昌帝君的保佑參加考試，對文昌帝君的崇祀是地方重視人文的體現(xiàn)。文昌殿的兩側有演武廳和月旦堂等。文昌殿中有一副對聯(lián)：“文宗孔丘，以欽孟叟與梓潼，乃植杏壇桃李；昌復閬中，特恥揚雄起報國，方知尚武丹心?！?/p>

寺的中座是大雄寶殿，兩側是觀音閣和地藏閣。中座有對聯(lián)一副：“正果得成原有自，但讀今日陽騭遺文，律身即是律世；法善未臨豈無因，試看當年鳳里發(fā)跡，在邑何殊在鄉(xiāng)。”地藏閣中有地藏王菩薩和十殿閻王，觀音閣中有觀世音菩薩、千手觀音、保蠟娘娘、注生娘娘和送子觀音。

寺的后座是玄天上帝殿——紫霄樓。里面供奉神靈主要為玄天上帝。玄天上帝殿的兩側有媽祖殿、功德堂等。紫霄樓中有對聯(lián)：“武當傳香煙，昭垂道統(tǒng)千古蹤；鳳嶺布德澤 遍沐神功萬家春。”媽祖殿供奉天后圣母（媽祖）、水仙圣王及夫人，水仙圣王在潮汕地區(qū)并不多見。媽祖殿中還有對聯(lián)一副：“圣王治水辛勞胼胝功施社稷；天后扶危呵護馳驅德被生民?！?/p>

筆者推測，程洋崗位處韓江下游，地勢十分低平，極易受水災影響。民國時期潮汕曾發(fā)生著名的“八二”風災，僅澄海一縣，死難者就超過萬人。從防治水災角度出發(fā)，水仙圣王和天后圣母一起，就在丹砂古寺中出現(xiàn)了。

縱觀整座古寺，儒釋道合流的氣氛十分明顯。而寺中碑文有助于解釋古寺濃郁的道教氛圍。

《程洋崗文昌祠記》載：

澄之北十里，有程洋崗者，群峰聳翠，河水奔騰，蘇灣都一勝會也。青烏家謂其地靈，肇于虎丘山麓，磅礴而郁積，非大祠宇不足以當之。有明成化間，紫霄樓閣所由興也。既復易名丹砂寺。屹然于前，與寺并峙，則今肇祀?！叭绱丝磥?，當年丹砂古寺出現(xiàn)之前，就有紫霄樓閣，后者為民間道教系統(tǒng)。

《紫霄樓記》碑記也載：

玄帝樓閣之峙鳳岡者，屹然為一方靈鎮(zhèn)云。蓋聞自成化間，傳香煙于武當，其相與廟祀，匪朝伊夕矣。歷嘉、隆、萬、泰干戈離亂之余，一經(jīng)倭寇丘燹，蕩滅無遣。百余年之內，徒見圮頹而丘墟。然其舊宮遺址猶有存者。憶前嘗過于其地，有觸而嘆曰：神如玄帝，默靖皇路，赫濯熙朝，我蒼生實嘉賴焉。昔太宗皇帝尊之曰太岳，世宗皇帝尊之曰玄岳，極崇祀于齊云，獨奈何聽其煨燼而不之鼎革一新乎?

一方面，丹砂古寺所處為當年道教地盤；另一方面，地方戰(zhàn)亂、倭寇入侵等因素，也要求地方得到玄武上帝的保佑。丹砂古寺的道教氣氛十分突出，而且以祀玄武大帝為特色。玄武大帝在閩粵地區(qū)有廣泛的信仰市場，如佛山祖廟、陸豐玄武山元山寺都是主祀玄武大帝的。玄武大帝的祖庭在湖北武當山，這也是寺的石坊出現(xiàn)“鳳來武當”刻文的緣由。最后，筆者援引寺中看到的一副長聯(lián)作結，此聯(lián)甚有深意，點出佛寺濃郁的儒、道氛圍：

虎虎天地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太虛容實，小實彌虛，虛懷須歷千仞嶂，見丹方入圣，實求富民強民，真?zhèn)髂宋渑哿枳希?/p>

丘丘世上事，是是非非，非非是是，克非納是，恭是制非，非凡應經(jīng)萬斛浪，淘砂始得金，是達興社國興，有道者當負云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