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武平客家人舊時建房習俗
陌微涼
客家人一向珍惜耕地,大多把房屋建在依山傍水的山坡、旱地上。而這些地方往往又是埋葬死人、野獸蟲豸出沒之處。因此,以前武平人建房非常慎重,以致建房習俗復雜而煩瑣。
當人們積攢好建造新宅的資金后,就設下豐盛酒宴,請地理先生坐上席,吃了雞鴨魚肉、酒行數(shù)巡后,地理先生揩了揩油嘴,踏著方步來到新宅基,仔細察看地勢。他看罷前山后垅、左右山水以及水源的來龍去脈后,再端起羅盤,按天干地支二十四方位測算。公房以子午為佳,俗稱“天下衙門子午向”,私宅則以壬丙、丙壬、乾巽、巽乾為最佳方位。選罷方位,再與房屋主人、一家之長的生辰搭配測算,相生為佳,相克為忌。確定新宅地點后即可選黃道吉日動工興建。動土之日,熱鬧非凡,他們開列全家男丁生辰八字,用紅燭高香,殺大雄公雞祭告土地,整個禮儀由地理先生執(zhí)導,他手提金雞,高聲唱道:
日吉時良大吉昌,起工建造正相當。
手提金雞對鳳凰,伸得頭高尾又長。
前有朱雀重重起,后有龍虎坐高崗。
……
唱畢,即燃放鞭炮,殺雞發(fā)彩,屋主領合家子孫揮鋤舞鏟,率先動土開基。泥水匠們吃飽喝足,又腰揣紅包,勁頭十足地跟在后面猛挖起來,一時間人聲鼎沸、塵土飛揚,好不熱鬧。
墻基筑罷,木匠師傅駕臨,又要燃燭放炮,宰雞發(fā)彩,祭告魯班祖師后,木匠師傅取出斧鋸劈造木馬,又是一場鬧騰。到了上大門框,儀式仍然重演一番。
上大梁,是建房全過程的關鍵之舉,習俗也更加有趣。事先屋主先會同木匠師傅上山“偵察”,不管誰家山林,均可任意選定主梁木料,明目張膽地動斧砍伐。主梁木以雙心材為上品,大樹放倒時,樹梢絕對不得著地沾泥,以保持主梁木潔凈、屋主合家平安。被伐林木的山林主如果是個糊涂蛋,那就省事多了,砍倒運回了事。
如果林木主人事先得知有人某月某日要砍他家山林某樹,也必須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任其砍伐運走,而在上梁之日帶上米谷,抬送建宅之家,以示恭賀。當然,新屋之主也不含糊,既然哥兒們找上門來,就得以禮相待,按梁木所值加上消受米谷的多寡,折銀錢一并奉還,闊氣的還可多包銀兩。這種習俗,正是體現(xiàn)了客家人豁達大度,一家有喜,四鄰同賀的良好風尚。
舊時,上梁的禮儀也是鄭重其事的。選擇的日子是與全家男丁生辰八字吻合的大吉日,燒香鳴炮后,祭梁儀式隆重開始。木匠師傅一手提大雄公雞,一手操斧,以斧敲擊大梁,放聲而歌,歌曰:“日吉時良大吉昌,今日祭梁正相當,隨之刺雞,以血淋梁木,再唱“一點紅,祭梁頭,兒孫代代出公侯;二點紅,祭梁尾,子孫代代都富貴; 三點紅,祭梁中,代代子孫在朝中”。
再取銅錢十二枚,粘上雞血,撒上白米、芝麻,在梁中心釘上錫制八卦,掛上盛有金、銀、米、筆墨、歷書的小紅布袋,示永保屋主合家安康,枝葉繁茂,代有才人。
祭梁禮畢,匠工、家人與前來祝賀的親友云集新房,以觀上梁盛舉。長長的鞭炮噼啪聲一停,木匠師傅發(fā)彩聲順口而出,一面向人群大把拋撒染紅的米粒、芝麻,他唱彩一句,大家就邊喊“有啊”,邊提起衣角,兜接迎面撒來的紅米、芝麻,木匠們則冒著劈頭蓋臉而來的“紅米雨”吶喊起梁。主梁在一片喝彩聲中,由兩位年輕力壯的后生仔,用大紅布綁住梁頭梁尾,將大梁平平緩緩上升,上梁時,要特別注意平衡,以示宗族內的各兄弟均平衡上升,不分先后,一齊興旺。直至平穩(wěn)地上到屋頂,妥帖地落在屋架頂端。
奇特的是在主梁之上還有一根屋頂梁,主梁與屋頂梁間隔幾尺,所謂“梁不載四兩”,梁上有梁,這就是客家屋與其他民居不同之處。
上梁大功告成后,須得隆重慶賀一番,親友們紛紛贈送賀禮,公雞、掛面等食物送入廚房,中堂對聯(lián)張掛起來,舅公、舅舅等長輩則送來寓意深長的糖糕。主人把糖糕一切為二,一半回禮,一半分贈參加建房盛典的人們,然后再在新客廳內擺下宴席,大宴賓客。地理先生坐首席、木匠二、泥水三,而后親友長幼依次落座。其時呼拳喝令,一片沸騰,匠工們收到大紅包,第二日休假一天,自是開懷暢飲,大吃大喝。主人見新廈將成,喬遷近在指日,盡管客人們醉得東倒西歪,也毫不介意。
房屋竣工后,還有一道儀式,叫做“出煞”,典故來自魯班大師。傳說魯班大師首次建萬花樓,重檐飛甍,高人云霄。大廈建成之日,八方鬼怪見高樓巍峨多姿,不勝喜愛,都來觀賞,覺得在這里挺舒服,都住下不走了。魯班師父只好請來道士,設道場,燒符念咒,驅趕鬼妖,后形成習俗延續(xù)至今。
新房出煞時,主人待深夜之時,在新客廳中擺下八仙桌,桌子中央放一斗新谷,接著由木匠擺上曲尺、墨斗、鐵鑿;泥水師傅奉上準繩、直尺;地理先生安放羅盤,主人點燃香燭。這時道士頭戴云冠,身著道袍,手持桃木鎮(zhèn)妖劍,燒符紙、噴法水、念動咒語驅妖,木匠、泥水匠也在一旁助威。
木匠師傅拿起曲尺邊敲邊叫:“日吉時良天地開張,魯班弟子新造法堂,雙手把尺四周丈量,妖魔鬼怪遠走他方!”泥水匠也握著直尺大聲嚷嚷:“五尺頭上一個錢, 給你邪鬼做盤纏,五尺頭上三張紙,給你邪鬼做紙錢。逢山山要過,逢石不能擋;逢水也要過,不必造橋梁?!比缓竽窘场⒛嗨澈铣骸案^彎鉤不能回頭,若要回頭先斬后奏?!边@時主持人手提雄雞(有的也用小狗或大肥豬)在廳中宰割讓牲畜的血灑到屋內的各個角落??腿藗兪殖种衿?,到處敲打作響,喊殺聲不絕于耳,折騰一大陣子,眾人才跟著道士,浩浩蕩蕩沖出廳去,直沖到沿河或池塘邊,方才收兵回營,算是把“鬼”送走,新家可以安居了。
幾經(jīng)起伏,幾番鬧騰,直至大廈落成,喬遷完畢,這一帶才得安靜下來,農(nóng)耕操作又回到了日常軌道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