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五臺忘八賽戲
姝美郎
五臺縣忘八賽戲歷史悠久。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明洪武二年,五臺縣除“軍民僧道匠”6戶外,又新增一樂戶。這些樂戶,大多是朱元璋當權(quán)后,對被推翻的元朝宮廷三宮六院、教坊役工人員的貶斥發(fā)配戶籍。元末明初,蒙古人北逃,留下的這些人又大多為漢人,因而被朝廷斥之為忘掉“忠孝節(jié)義人信廉恥”這八個字的“忘八”,發(fā)配貶斥到邊遠地區(qū)。當時五臺縣一共被貶來15家。至今人們還說道的松臺村諸家便是那時被貶的教坊樂工。
“忘八”的社會政治地位十分低賤,與“倡優(yōu)”無異。為生活計,“忘八”只能從事“倡優(yōu)”之業(yè),為人作樂或搬演賽戲。由于世人不愿與其婚配,“忘八”便讓家中女子出賣色相,或在未開演賽戲的空場時,讓其女子艷妝濃彩坐在賽臺臺口板凳上,勾引貧家光棍或好色之徒,借以傳后。故有“忘八閨女坐臺——招惹男人”一說。據(jù)傳,“忘八”不配行常人的作揖鞠躬叩頭禮節(jié),參神禮佛只配行“韃子禮”,即雙手在胸前一繞,然后斜著上下一分,先左后右;與人相見只打一躬,故有“忘八行禮——打一躬”的說法。平時,“忘八”家除“亂搞男女關(guān)系”之外,倒也規(guī)規(guī)矩矩,不亂說亂動。然而,一過農(nóng)歷臘月二十三諸神上天之后,“忘八”家便變得“肆無忌憚”、“無法無天”了。男男女女紛紛出動,到集市上抓搶商販店鋪出售的各種年貨,準備過年,俗稱“抓集”。說也怪,人們都樂意讓其抓,說是吉利發(fā)財,萬事如意。
賽戲是“忘八”家專門演出的為迎神賽會的與原始宗教禮儀,又稱“賽賽”。在神權(quán)時代的古代中國,特別是山西,這種祭儀極為普遍。賽戲表演怪異,不同于流行的戲曲。一般來講,賽戲演三天。賽戲的前一天,忘八賽戲班便著兩人,一打鼓,一篩鑼,到該鄉(xiāng)村沿街過巷敲打,通知村民第二天迎賽。第二天迎賽(俗稱迎喜神)時,忘八賽戲班班主手執(zhí)扎紅彩綢的掃帚為前導(dǎo),賽班人員化妝成七鬼八仙四值神和城隍,結(jié)成舞隊,跟在班主身后,鼓樂隊開道進村,村民夾道歡迎。賽班進所賽會的廟宇參拜諸神后,到廟宇里隨意舞蹈,最后登廟院賽臺(接神演戲的戲臺)列隊亮相。鼓樂停奏,迎神儀式結(jié)束。
接下來便演賽戲。賽戲有神鬼戲,也有三國戲、楊家將戲及其他一些歷史戲,大都講的是因果報應(yīng),迷信色彩很濃。賽戲表演沒有唱腔,不用絲竹伴奏,只有“角兒”沒有“龍?zhí)装炎印?,也沒有傳統(tǒng)戲曲的生旦凈末丑。一些特定的“劇目”如《調(diào)鬼》等要戴面具表演。除“開場”和“收場”要用鑼鼓嗩吶大吹大擂一通,一些特定的場面如《大頭和尚背侍女》,要用鑼鼓嗩吶演奏佛樂外,所有劇目中的演員上下場都用大大鼓大鑼大镲擊打“趟子鼓”,演員道白句讀中間擊打“過門鼓”,作為伴奏。又因賽戲道白多是特定平仄聲的“詩句”,故又將賽戲俗稱為“道詩戲”。而且有些劇目《斬漢魁》、《調(diào)鬼》甚至從臺上演到臺下,演到街巷,演到神棚。甚至可以“抓集”。正因為賽戲是用來賽神的,其賽日、賽臺,甚至一些劇目也是固定的,不能有絲毫更改?,F(xiàn)在所謂的廟會即是過去的賽會,只不過是“忘八賽班”變成了劇團,表演上有變化罷了。據(jù)老藝人們講,過去劇團演戲的一些做法,如在空場時讓一些演員化妝做臺口,嘴里有要沒緊地哼一兩句戲文,便是學(xué)“忘八閨女”坐臺的。過去演員唱戲“上場對子、下場詩”,舞臺布景“門簾守舊”的設(shè)置,也跟賽戲無異。正因為此,賽戲又成為戲曲藝術(shù)的“活化石”,與“忘八戲子”混為一談。
帶有侮辱性質(zhì)的忘八樂戶戶籍直到清雍正時才被廢除,但人們形成的意識形態(tài)卻根深蒂固,“忘八”家在婚配上一直存在困難。到了清末民初,五臺縣15家“忘八”家只有松臺村諸家諸炳旭一人了,再也不能演賽,便將演賽戲所用的面具(俗稱鬼臉)和40多部賽戲劇本(俗稱“總綱”)典當。當票被五臺西天和村人周某拾得,贖回了面具和劇本。當時,西天和村已有子弟班劇團唱上路調(diào),即今北路梆子。鑒于人們習(xí)慣酬神時想演賽戲,便繼續(xù)加賽戲。以“道詩戲”酬神,以唱腔戲娛人,這種情況一直至抗戰(zhàn)爆發(fā)后才停止。留下了“西天和的賽,第二天演的是佳山賽,孟良焦贊比那的(五臺方言,指人家的)球也賴”的戲諺。
1964年,農(nóng)村四清開始,駐西天和村的四清工作隊得知村里還保存著賽戲面具和劇本,斥之為封建迷信,責(zé)令焚毀。1982年,中國文化部編纂《中國戲曲史·劇種志》。據(jù)普查,在全國范圍內(nèi)賽戲早已泯跡,唯一演過賽戲的只有五臺縣西天和存檔張履行(時年82歲,奶名老二圪斗,當年西天和子弟班劇團花臉演員)了。便令山西省文化局搶救這一資料。任務(wù)層層下壓,五臺縣文化局派人搞采訪和整理劇本工作進駐西天和村,并請南茹村民間藝人王耐山制作了賽戲“鬼臉”面具。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鞏固工作,整理出《斬旱魁》、《調(diào)鬼》、《宋太宗游五臺山》、《戲柳翠》四個賽戲劇目。由于張履行身體狀況欠佳,只指導(dǎo)村民對后三個“劇目”做了排練,最后由省文化局錄像上報中國文化部,填補了中國戲曲史的空白,錄像地點為五臺山五爺廟戲臺及廟院。
如今這一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藝術(shù)奇葩,就像曇花一樣,又銷聲匿跡了。